孟衍下意识的想点头，可一想到裴悯的生辰，摇了摇脑袋：“不会，你开心就好。”
话音落下，他看见裴悯的眼中极浅的有了笑意，只是还没待他仔细看清楚，他就扭头将脑袋搁在船边去了。
孟衍捕捉到了他耳朵边的薄红，心中好笑：果然是年龄轻啊，这么纯情。
不知为何他心情大好，也开了个话头：“你喜欢桃花？”
“嗯。”裴悯道。
孟衍挑了挑眉：“讲讲理由？”
裴悯似乎被这个话题难住了，沉默了许久才说：“我曾经有个喜欢的人……他比较喜欢桃花。”
孟衍一下直起腰，惊疑不定：“你说什么？”
裴悯回头看着他，目光灼灼，一字一句：“我说，他喜欢桃花。”
“上一句。”
“……我曾经有个喜欢的人。”
“对。”孟衍愣在原地，不解道：“怎么从来不见你提过？”
裴悯道：“你也从来不好奇我的私事。”
孟衍道：“哦也是，不过我现在好奇了，你和我讲讲？”
裴悯定定的看他两眼，又扭过头：“好奇干什么？”
“嗯，不能好奇吗？”孟衍瞥他一眼：“你看着绝情寡欲的，我以为你一辈子都不会有喜欢的人。”
裴悯低声叹道：“我不是石头。”
“你不是石头，你是白玉。”
孟衍笑着捏了一下他通红的耳垂：“喜欢才会爱屋及乌吧，她喜欢桃花，你也可以送她桃花，给她做桃花糕，买一些桃花之类的首饰，想必她会喜欢的。”
裴悯道：“他……出生富贵之家，金堆里长大的，或许不会喜欢这些。”
“不试试怎么知道？师兄鼓励你，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问我。”孟衍拍了拍胸脯，颇为自信道。
裴悯面色古怪：“你当真这么认为？”
“嗯哼，不然呢？”孟衍轻笑道：“喜欢我的人犹如过江之鲫，不说其他的，这情爱方面的我手拿把掐。”
裴悯心道：我不是听你说这个的，知道喜欢你的人很多了。
他语气生硬道：“其实没有那个必要。”
“他根本对我没那个意思。”
再后面两人聊了什么已经模糊了，他对那次短暂的春水泛舟印象极为深刻，因为这是认识许多年以来，裴悯难得展现自己情绪的一面。
只是他不明白，好好的对话裴悯总阴阳怪气，他不过是正常交流心得罢了。
“到了。”
裴悯沉冷的声音将他飘到天边的思绪，轻轻扯到了原点。
孟衍回过神时，已经到了一片熟悉的地方。
南斗洲的万古城。
万古城没有季节更换，只有四季如春，长年下着朦胧润湿的春雨，氤氲着一股春水桃花的水气。
街市上人流如织，来来往往的人皆身著浅色的衣裳，坊间小铺里各处摆满了琳琅满目的花色油纸伞。
孟衍小时随父皇短暂的在此处停歇过，印象深刻的是，这是一座雨季绵绵的城市，城里的建筑皆是粟柱灰砖，白墙石瓦，像灰白的水墨字画，因此才会时时刻刻都卖着伞。
几人运气好，来的时候没有下雨。
孟衍见裴悯几人遥遥在前方走着，走忙跟了过去，一脚站到了顾明灯身旁。
裴悯见到孟衍，目光停留在他头上别着的粉色桃花，极轻的皱了下眉头：“你是？”
墨桃花的眼睛微微上扬，笑的时候少了孟衍的几分温柔，多了热烈，他自荐道：“我叫墨桃花，掌门座下第十七弟子。”
“嗯。”裴悯在这个笑容上极轻的停留了片刻，轻轻点头后不再看他。
反倒是顾明灯扭头看了孟衍一眼，随即竟掺言道：“墨……桃花？”
“有什么问题吗？”
“无事。”顾明灯的目光落在他眼睛旁的红痣上：“我只觉得，你的名字起得极为不错。”
孟衍深以为然，笑道：“好眼光，砚底残香凝冷墨，枝头旧艳葬春桃，这是我爹娘精挑细选的。”
裴悯忽然抬头，看了他一眼：“精挑细选？敢问是哪本书上精挑细选的？”
“我怎么知道。”孟衍道：“好像是一本旧书上的古诗吧。”
“这名字，选的好。”裴悯道。
孟衍心头讶异，怎么连裴悯都夸上了，他就随口一诌而已。
墨桃花，墨桃花，哪有那么多讲究。
墨文湘姓墨，裴悯喜欢桃花，当然就这么简单。
一路无言，最后顾明灯提议先吃点东西补补肚子，五人这才坐到了一家饭馆里面去。
顾明灯拿起菜单，放在灯光下，问道：“你们有什么忌口没？”
白萤举了举手：“我！我不吃鱼，太腥了。”
墨文湘道：“不吃蒜，不吃姜，其他的我都可以。”
顾明灯看向孟衍：“你呢？”
孟衍有些为难道：“这是可以说的吗？”
顾明灯语气温和：“你随意说。”
孟衍欲言又止：“其实，你们不用考虑我，否则不太好点菜。”
裴悯瞥他一眼：“若是等一会儿没有力气，不要怪我们不给你收尸。”
“……”孟衍看了一眼菜单，难得没有畅所欲言。
小时候皇宫里对他的膳食管的极严，在吃食上不禁需要精挑细选，还得要求食材都是最新鲜最好的。
后来上了山，他吃不惯膳堂里的食物，靠辟谷丹维持，师伯还特意在后山开垦了一片农田种菜，这才解决了这个问题。
虽然实在挑食，但孟衍也不想让第一次见面就给裴悯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，随便点了几道不辣的，清淡的——糕点。
“墨师妹，你就吃这个吗？”顾明灯惊疑不定的看着菜单上勾选的桂花糕和绿豆糕。
他记得，这两个菜都给拇指大小，一次吃不饱，更何况——这貌似是午饭吧？
“对。”孟衍微笑道：“我天生食量小。”个屁。
等会儿就偷偷吃辟谷丹好了。
没过一会儿，送饭的小厮端着木托盘，陆陆续续的开始送饭。
白萤和墨文湘都点了一碗绿油油的葱油拌面，香气扑鼻，但只有吃过的人都知道，葱油面只是闻着香，实则寡淡无味。
而顾明灯则点了三笼包子两碗皮蛋瘦肉粥，和裴悯一齐解决它们。
孟衍咽了口口水，心道，点什么不好点他最爱吃的小龙虾包子。
如果不是他平日过于喜欢龙虾包子，怕裴悯因为这点细节心生怀疑，孟衍早就对包子下手了，他捻起一块甜腻软和的绿豆糕放进嘴里，下一秒，他脸色一黑。
怎么会有做得这么难吃的糕点，像是加了树胶一样，又甜又腻，放进嘴里吞也不是，吐也不是，于是忍着菜色咽下那口，望着盘子里的桂花糕深情凝视。
就在此时，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将一个白瓷盘子推了过来，连带着五只油亮鲜香小龙虾。
孟衍愣愣抬头，与裴悯深沉的目光在空中无声交接。
“给我的？”孟衍看着他问。
“听墨文湘说，这是你第一次下山。”裴悯皱眉道：“你知道这次任务有多棘手吗？”
孟衍习惯了他牛头不对马嘴的接话，也回之一笑：“多谢裴师兄的包子。”
“……”裴悯的手指在桌沿上轻叩两声：“你才金丹期，跟着我们过于凶险。”
孟衍对着包子埋头苦干，对他的话视若无睹。
“你听到了吗？”裴悯再次问。
“听到了，听到了。”孟衍道：“你想让我回去吗？不了吧，裴师兄，虽然我才金丹，可我未尝打不过那些邪崇。”
“更何况……”他话眼一转，眉眼一弯，绽出更大的笑意：“这不是有你吗？”
裴悯叹了口气，脸上露出了某种名为无奈的情绪，随后从袖子里掏出三张黄纸符，递向孟衍。
“若回头出事，用千里传送符来我身边。”
孟衍眼中这下真真切切地闪过一丝讶异，眉梢微挑，随机毫不犹豫接了过去：“多谢师兄！”
好东西，裴悯指尖血画的保命符。
倒不是说他孟衍多需要裴悯的保护，只是若想要靠近裴悯就需要多光点心思，他未曾想到裴悯对其他人都如此体贴关心，唯独面对自己时跟吃了十斤冰块似的。
吃完午饭后，孟衍便跟着几人往万古城内的一座佛寺走去，青石官道栽满了桃花。
又是桃花，万古城的城主有多喜欢桃花啊，不是春桃就是绿柳。
孟衍一路感叹着，顺手砍了两截桃枝别在发间，青黑的发丝间粉色的绢花与真光相叠，真真假假。
一路上，身旁的白衣小姑娘总爱盯着孟衍的侧脸看，被孟衍捕捉到后，对方又飞速扭过头，目视前方。
在第无数次被孟衍发现时，孟衍叹了口气，干脆径直走到白萤面前，绽了个大大的笑容给她：“说吧？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？”
白萤被这个明媚的笑容短短冲击了一下，随即摇头道：“没有脏东西。”
孟衍挑眉：“那你盯着我看做什么，嗯？”
“你好看。”白萤指了指眼角的红痣：“你这颗痣，生的特别好，整个人都生活灵活起来了。”
孟衍心道：只有这颗痣，是他自己原本就有的，因为他本来的皮囊上也有一颗，逢人便被夸，说是鸿运齐天。
“这颗呀，我娘也说生的好，说是运气好呢。”
白萤深以为然的点头，随即笑道：“你真好看，能和我多说说话么？”
“为什么？你随时可以找我说话呀。”孟衍不明所已
“因为我发现，你不是在找墨文湘说话，就是灰看裴师兄和顾师兄。”小姑娘道：“唯独我，你看都不看一眼。”
孟衍瞥了眼白萤白净无辜的面容，心道：
小姑娘，我对你不感兴趣啊。